文化衝擊電影─茉莉人生（Persepolis）

「茉莉人生」這部電影講述一位現代伊朗女性的成長歷程－與其國家、社會變動息息相關的歷程。故事中的女主角瑪贊，出生在伊斯蘭革命前世俗化的伊朗社會，以及一個意識型態左傾的社會主義家庭。他們受到西方物質和精神文明的影響，起先在推翻巴勒維王朝的革命中加入大眾的行列，後又在伊斯蘭政府之下存有反對集權、卻又無法改變現實的無奈。瑪贊的人生歷經了巴勒維王朝、推翻王政、兩伊戰爭及伊斯蘭政府的集權統治，另外他還在歐洲渡過了他的青少年時光。如此獨特的經歷使瑪贊在思想行為上不同於其他同輩之人，但卻也給他的人生帶來無可磨滅的影響。

一生都身處在衝突價值觀中，王權與民權、法西斯與共產、戰爭與和平、宗教與世俗、西方與東方…等，大時代的衝擊並不只對瑪贊造成了影響，而可以說是大部份伊朗基層人民的寫照。國王腐敗並勾結西方國家，造成經濟受制於人，亦使社會產生嚴重問題，在這樣的背景下，人民越發憤怒，終至推翻王權。新成立的伊斯蘭政府雖然一定程度上維持了國內的安定及進行財產分配，然而，卻也如同舊政府一般，繼續施行法西斯式的獨裁統治，不斷逮捕或處決異議份子，瑪贊家庭周邊即有不少親友因意識型態與政府相左、或者起身向當局抗爭，而失去他們的自由及性命。這些叔叔伯伯們的犧牲，並不只是課本上的字句，而是真正發生在瑪贊身旁的故事，是故，當學校的老師們不斷向學生灌輸政治正確時，瑪贊能夠挺身說出他的所見所聞。

而在瑪贊歐洲留學的歲月裡，他深刻接觸到了所謂的「西方文化」，不管是西方的哲學思想、生活方式、價值觀，甚至是最前衛的龐克搖滾，這些他以前所盼望能夠帶給他更好生活的事物。然而他卻不快樂，因為他必須面臨一個最根本的問題－即來自伊朗的現實，伊朗是他的祖國，當他在面對西方人時，這樣的身份只會帶來問題與困擾，於是他選擇隱藏自己的身份；但是伊朗畢竟是他幼時生活之地，每當他困頓無助時，最先想起的始終是身在祖國的家人。「我是伊朗人。」隨著時間推移，瑪贊確定了自己的國家認同，那份割捨不掉的情感、及祖母的教誨使他勇於面對現實，即便自己的國家在外人面前是那麼不堪。

伊斯蘭革命後，伊朗成為一政教合流的國家，對內除了推行趨向嚴格的宗教律法外，亦有民族主義等西方傳來的政治思想，這些措施促成了伊朗獨特的政治體系，凌駕政府之上的宗教領袖成了發號施令的人。片中令我印象最深刻的一句話是：「如果你們發揚伊斯蘭只是為了對抗西方腐敗的物質文明，那你們大可直接對抗它，何必找宗教當藉口。」在我的觀點中，宗教是宗教、政治是政治，宗教結合、甚至凌駕政治，對我來說都是無可忍受的事情，因為我生長在一個全然不同的環境；然而，伊斯蘭政府雖以宗教律法嚴密地控制整個社會，卻提供了一個相對平等的環境，也許這就是為什麼大部份伊朗人願意繼續接受它的統治。

我十分同情瑪贊的遭遇，因為他的一生幾乎都不能由自己選擇，現實環境大大限制了他的發展，連他出國留學，都是因為國內局勢丕變才有此機會。他在國外的處境，使我不禁聯想到「亞細亞的孤兒」，我們究竟是日本人、中國人、還是台灣人？雖然事件內容不甚相同，但對於身在海外的異鄉人們來說，那種感覺將特別強烈，我相信隱藏自己身份是痛苦的抉擇，因為若不這麼做，也許會為自己帶來更大的痛苦。

我也對伊斯蘭政府的諸多措施感到不解與不滿，誠如前面所說，我身長在西式的自由開放社會中，早已習於「天賦人權」之概念；而伊朗伊斯蘭政府卻在人們的生活中施行了各種限制，諸如限制娛樂等，甚至打壓女權，忽視人們生活上的需求。封閉的社會造成了風聲鶴唳的環境，也壓抑了人們的性格，整個國家變得越發陰沉。如果真主真的存在，祂願意看到人們生活在痛苦與無趣之中嗎？而這樣嚴格的宗教意識型態，最終也許只會淪為國家控制人民的手段之一。

片中還提到的一個史實，便是西方國家－特別是美國的介入，長久以來美國便染指伊朗的內政，甚至是其周邊的國家，意圖控制更大的經濟利益。使伊朗虛耗八年、無數人喪生的兩伊戰爭，便是因美國唆使伊拉克而爆發。美國為了自身利益恣意妄為，到處挑動民族或國家間的衝突，這些行為成為日後中東世界民間普遍仇視美國的原因，甚至是現代恐怖主義的根源之一，無怪乎有人戲稱美國為「美帝」，確實貼切。美國必須為它的所做所為付出代價，然而以何種形式？或何種方法？又要等到何時？那就端看未來的美國政府有何舉措了。

看完影片後，我始終覺得生活在台灣，某方面來說確實是一種幸福。儘管我們的政治稍嫌混亂，但整個社會的多元性一直不斷提高，大眾對不同價值的包容力也越來越強。我想到日前沙烏地籍的阿哈邁德老師離去前嘗言：「各種宗教皆平等，這在古蘭經上都有記載的，為什麼華人做的到，阿拉伯人卻做不到呢？」雖然茉莉人生是發生在伊朗的故事，但兩者卻似乎能相呼應。宗教和世俗間的拉鋸是任何伊斯蘭國家皆曾或正在面對的問題，該如何解決？現代化跟西化之間的差別？如何取捨？做為一個身在遙遠東方的局外人，我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效法隨性的老阿，以一句“Insha Allah（如果真主願意）”做結了。